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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留下的孩子

来源:  作者:  日期:2020-2-28 21:59:01  点击量:[]

刘一字口述

陈平叶小曹记录整理

一九四四年秋,我在新四军四师敌工部当干事。这一年,抗战已接近尾声。按上级指示,日本在华“反战同盟”的同志,都要回国做改后工作,以促使日本尽快投降。我们师的一对日本夫妇在回国前,留下了一个未满周岁的男孩,组织上把扶养的任务交给了我。

说起这个孩子,颛有一番不寻常的来历。一九四年五月,二十二岁的日本姑娘太田延子到中国旅游结婚。途中,她同丈夫看望了在东北某铁路段当段长的父亲,接着又去徐州一个目军驻扎地,看望当时任日军小队长的表哥。恰巧就在他俩刚到的那天晚上,我军攻打徐州,拔掉了辗庄据点。在这次战斗中,太田延子的新婚丈夫被打死她也莫名其妙地做了俘虏。情况弄清后,因当时兵荒马乱,不便送其回国,就把她留在四师的反战同盟工作。第二年,她又与投降我方的日本士兵矢口庄师相爱并结了婚。一年后,生下了这个孩子。

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我和我的母亲、妻子一起来到太田延子的住处,准备把她的孩子送到我的老家--安徽省泗南县双沟乡高套村(现属江苏省泗洪县)。一进门,只见太田延子正在流着泪抱着孩子亲吻。她神情恍惚,两眼红肿,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对我们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当我接过她仅有四个月的孩子时,她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的感情,只听“咔通”一声,她跪在我们面前,泣不成声地说:“拜托您们啦!拜托您们啦…”

太田延子为什么要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将孩子留在中国?这还得追述到当时的时代背景。一九四四年,正是抗战胜利前夕,日共中央总书记野板参三下令,要所有分散在国外的反战同盟成员回日本,加强本国的反战力量,以促成日本最后投降。由于当时所处的恶劣环境,野板参三特别强调要秘密回国,不准带孩子家眷,孩子家着,作为遗留问题,一律留待以后处理。就这样,矢口庄师和太田延子这对既是夫妇又同是反战同盟会员的青年,承受着骨肉离别之苦,准备踏上回国的征程。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将孩子的名字“嘛嘎达”改为“刘太山(太即纪念太田延子)”当时我们只有一个女孩,尚无男孩,对外人就说这孩子是我们抱养的,乡邻们对此也并不介意。谁知时隔不久,这孩子的身份就暴露了。

事情是这样的:太田延子回国前夕,时常暗自饮泣。她知道,自已心灵中的空白,正是孩子离去所遣成的。为了诚轻相思之苦,她不顾组织上的有关规定,一个人悄悄地步行四、五十里,专程来到双沟高套村,看望自己的爱子。高套村是一个地处偏僻的村庄,一下子来了个打扮入时的女子,自然引起了乡邻们的注意。他们从太田延子一口生硬的中国话中判断,这女子八成是东洋人。

提起东洋人,双沟人民无不切齿痛恨。一九四O年中秋节,日本东洋兵无辜杀害了我们六百多名手无寸铁的居民,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双沟惨案”。当然,太田延子和那些杀害中国人民的日本兵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太田延子的身份和经历。我的妻子刘凤英曾因此遭到乡邻们的误解、歧视和嘲讽,历经了各种艰难。后来,由于地方党组织做工作,群众理解了、谅解了。我们的人民毕竟是通情达理的。“文革”期间,因“左”的路线影响,我也无端被审查、批斗,被扣上“特嫌”、“里通外国”等帽子并被下放劳动改造。“文革”后,我到渐江省委找到了曾任四师敌工部长的吴宪同志,老部长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他亲自为我作证。后经组织上反复调查,终于弄清了事实真相,为我恢复了名誉。

全国解放以后,太山到了入学的年龄,我使把他送到当地开办的一所小学就读。念完小学便辍学回家。几年后,我帮助太山在双沟老家建立了家庭。太山的妻子是一个温柔、贤慧的农家姑娘。婚后,生下个长女,起名刘建侠,这时太山一家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就在“文革”中我背上“里通外国”的黑锅,并被下放“劳动改造”时,太山的儿子和小女儿又相继出世。

虽然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我仍每月从自已微薄的工资里抽出一部分给太山,有时还让人捎一些自己种的粮食给他们。闲暇之余我总要抽空去看看太山一家。

现在,我的养子刘太山,已被地方政府安排到国营江苏泗洪双沟酒厂工作。他的五个孩子已有两个参加了工作,其余正在中、小学读书。最近厂里又优先为他安排了一套新住房,生活过得美满幸福。唯一遗憾的是目前尚未找到其父母的下落。

回顾往事,感慨万千。日本发动侵华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但是,中国母亲却以她的乳汁,无私地哺育了成千上万名日本孤儿。我们不能忘却那段历史,也不能粉饰那段历史,我们要吸取过去沉痛的教训,历史的悲剧决不能再重演了。我们今天和日本人民建立起来的友谊,一定要倍加珍惜。

〔编者注:刘一子同志是江苏扬州军分区原副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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