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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突围中的张才千

来源:美篇  作者:吴昌炽  日期:2022-5-7 20:00:42  点击量:[]

中原突围中的张才千

 吴昌炽

 

 人到暮年,多喜抚古思旧,年近古稀的我,恐怕亦属其列。当然,常使我激动不已的则是坎坷不平的戎马生涯、艰难困苦的战斗历程和无数豪杰的英雄壮举。这里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位曾被人们誉称为“多谋善断”的优秀指挥员张才千同志。因年事已高,精力衰减,对许多往事的记忆有些模糊,对其一生更不敢妄加评述。本篇回忆的仅仅是张才千同志在举国震惊的中原突围中的几个片断……

  

不惜一切代价, 

冲破敌人的封锁!

 

 一九四六年六月下旬,国民党为了进一步策动内战,公然调集了十一个军二十六个师约三十余万正规军,对我中原部队实行了包围,妄图一举“围歼”我军。中原局根据中央“突围越早越好,越快越好”的指示精神,于六月二十四日命令各部队开始在我防区内秘密集结,向突围方向运动,决定于六月二十四日夜,按预定计划分路向西突围。与此同时,另以少数兵力向东运动,迷惑和牵制敌人,掩护主力部队行动。其具体部署是:中原局和中原军区率第二纵队及十五旅之四十五团为北路突围部队,向西北突围,而后进入鄂豫陕边区;第一纵队(缺第一旅)及第二纵队的十五旅(缺四十五团)为南路突围部队,向西突围。越过平汉铁路后,于唐河以南祁仪镇归还建制。第一纵队之第一旅向东突围,与华东我军会合;鄂东军区部队于掩护主力突围后留原地坚持斗争。江汉军区除留少数武装坚持原地斗争外,其余部队进入襄河以西地区;河南军区部队于掩护北路突围部队越过平汉铁路后,仍留原地坚持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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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才千将军

 

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大雨倾盆,我南路突围部队共约一万余人,在王树声同志的率领之下,由光山县泼陂河、白雀园等地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西南方向突围。

 

 当时,纵队司令兼政委王树声同志年龄大了,身休也不好,行动比较困难;纵队副司令刘昌义同志又亲率三旅担任前卫;指挥整个纵队突围的军事行动的重担便落在了他这个年仅三十四岁的参谋长的肩上。为此,王司令抱憾不已,深感焦虑。张参谋长则诚挚地宽慰道:“请司令放心,有您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主阵挂帅,咱们就不愁有闯不过的火焰山。我相信他国民党龟几们也不是三头六臂。只要我张才千活着,拼死也一定把部队安全带出去!”王司令深情地凝注着面前这位年轻刚毅、足智沉稳的参谋长,将他的双手紧紧握住。这一握,包含着莫大的信任和鼓舞。

 

 战争风云,迅变无常。当部队行至礼山以西的阳平口时,突然遭到国民党六十六军一八五师的阻击。敌人自以为兵广械良,加之占领着有利地形,气焰十分嚣张。对于突围,部队许多同志本来就不太理解。他们觉得,把多年幸辛苦苦创建起来的富绕的中原解放区白白放弃,很不甘心。偏偏又从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更是气不打一处出,纷纷请战,坚决要求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作为指挥员又何尝不理解部队指战员的心情呢?可是他们更有全局在胸;不能因小失大,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突破敌人的重围。根据王树声司令的指示,张参谋长婉言说服了纷纷前来求战的部队指战员,果断地发出命令:“甩开敌人,绕道王家店,全速西进!”

 

 雨越下越大,风卷着雨帘,迷得人眼睛也睁不开。道路泥泞难行。为了加快突围速度,张参谋长及时提出了部队多路开进的建议,当即得到了王司令等纵队领导同志的一致赞许。一万余人,顺着田埂、沟坎,海潮般朝西南方向压去。

 

 忽然,人们发现雨中有两条银光灿灿的巨蟒静静地横在前面。张参谋长激动地对王司令说:“我们就要通过平汉铁路了。只要一过平汉路,我们就成了冲破羁绊的骏马,可以纵横驰骋啦!”

 

 指战员们的衣服全湿透了,雨水混着汗水,裤腿高卷及膝,身上、脸上溅满了泥浆,一个个变成了泥猴子,而大家的情绪却异常地高昂。只听得张参谋长一声:“过铁路!”命令下达,指战员们如同呼啸的狂飙,如同拍天的巨浪,势不可挡地朝平汉铁路铺天盖地涌去。

 

 “哒哒哒……”一连串的机枪子弹扫过。刹那间,铁路沿线机枪声如霹雳震响,火光似流星飞旋。盘踞铁路两侧的守敌七十五军第六师和六十六军一八五师一部被我南路突围部队这排山倒海之势吓得神不守舍,未等指挥官下令,便惊慌失措地开起火来。我前卫部队遭到了敌人的疯狂堵截。这是早已在张参谋长的意料之中的。他当即请示王司令同意,命令三旅:不情一切代价,尽快组织部队奋力突击,打开突破口,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

 

 不一刻,由孝感方向前来增援的敌战斗机、轰炸机、铁甲车纷至沓来。我突围部队被敌人的狂轰滥炸截为两段。除少数部队越过铁路外,大部分均被压在铁路以东丘陵凹坡间。与此同时,由孝感方向前来增援的敌十八军第十八师,也正从我军的背后猛压过来。情况于我十分不利。王司令迅即召集张参谋长等纵队领导共商计议。

 

 张参谋长素以沉着、冷静,考虑问题周全闻名部队。在这军情十万火急之中,他仍保持着临危不乱的常态。他晃动者手中的马鞭,卷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径自踱步,沉思不语。

 

 王司令员熟知他这位年轻的参谋长的脾性。无论情况多么紧急,他的神情总是十分地沉着、镇定。王司令想跟他说什么又忍住了。他不愿打断他的思路。虽然此刻他心里已定下决心,但他希望对方能想出比自己更高的决策来。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张参谋长和王司令的决心不谋而合。王司令高兴地冲张参谋长当胸一拳:“哈哈哈,你这个参谋长真是越当越神了。我真怀疑你成了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大圣啦!”

 

 张参谋长幽默地回答:“古人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张才千跟你司令打仗也不是头一回了,对首长的这点意图不能领会,岂不是白吃干饭了?”说完,操起报话器大声命令道:“各部队注意调整队形,加强火力掩护,准备强行通过平汉铁路!”

 

 大家都很明白,眼下我们所面临的处境是十分险恶的。一旦孝感方向的增援之敌赶到,我军腹背受敌,后果将不堪设想。必须赶在援敌来到之前突破敌人的封锁。铁路沿线的守敌仗着飞机、铁甲车的掩护,有恃无恐。他们依托铁路东侧土丘上一字排开的五座大碉堡,对我军进行火力封锁。我们的队伍被敌人截击,一时搞乱了。有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趴在地上便朝敌人的碉堡方向胡乱开枪;有的队伍散了,尤其那些刚解放过来不久的战士,一个个更是惊慌失措。

 

 张参谋长一见此状,毅然往高处一站,将手中的马鞭一举,大声喝道:

 

 “大家不要乱!不许瞎跑乱窜!注意节约子弹,不准乱开枪。听我的命令行动!”

 

 这一喊,部队的情绪一下给稳住了。大凡跟张参谋长打过仗的人都知道,不管任何战斗,不管情况多么严重,只要见到参谋长把手中的马鞭一挥,就意味着他的决心已定。于是,大家迅速利用有利地形,做好冲击准备。

 

 这时,只见张参谋长从容地整了整军装,然后把袖子一卷,操起送话器发出了战斗命令:“三旅坚决拿下敌人的碉堡!”

 

 此刻,刘昌义副司令正调整阵容准备组织新的冲击。接到纵队的指示,他立即命令八团、九团集中火力掩护,亲自率领七团奋勇当先。

 

 敌人的四个碉堡相继被摧。构筑在小丘顶端的主碉堡之敌见势不妙,立时集中了所有的火力实施封锁,企图作垂死的挣扎。卧伏在铁路沿线土坡上的敌人也极力疯狂配合。部队几次攻击失利,被迫退了下来。部队一下又乱了起来,少数指挥员产生了急躁情绪。身为纵队参谋长的张才千同志自然明白眼下部队所处的困境,但他更懂得,作为指挥员在危急的关头,首先需要的是沉着、镇静、头脑清醒。正如他常说的,“兵慌将不慌,将稳兵不慌”。他未及请示王司令便毅然决定:由王定烈同志所率担任纵队后卫的四团,负责掩护大部队过铁路并密切注视孝感方向援敌的动静,做好阻击准备。同时命令七团:“不借一切代价,冲破敌人的封锁,尽快摧毁敌主碉堡,拔掉这根钉子!”

 

 敌人的主碉堡,是由一米多厚的钢筋混凝土构筑,共分上中下三层,整个碉堡能容纳的一个连的兵力。四周枪眼密布,能够控时每一个角度。

 

 突击队在刘昌义副司令的果敢指挥下又一次发起了攻击。未等接近敌人的碉堡,前卫排一下倒下十几个。指战员们的眼都气红了。他们好几次发起强攻,结果都被敌人疯狂的火力给压回来了,部队伤亡很大。

 

 这一切,全被张参谋长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晴里流动着仇恨、沉痛、坚毅和果断。他忽然想起当年打日本鬼子炮楼的经验,当机立断,提出:“用土坦克!”同时,集中纵队所有的轻重武器一起开火,掩护七团行动。

 

 七团突击队的同志们很快我来了桌子、门板和湿棉被,架起“土坦克”便向敌主碉堡扑去,其余的同志在猛烈火力的掩护下,抱起一捆捆浇了煤油的柴草紧跟在一辆辆“土坦克”后面往前冲去。

 

 突击队终于冲上去了。敌碉堡四周堆满了柴捆。只听刘昌义同志高喊一声:“点火!”。顿时,浓烟滚滚,火光熊熊,碉堡的敌人如坐火山,如坠烟海,一个个被呛得气都喘不过来。敌人的枪声嘎然而止,咳嗽声、叫唤声和咒骂声响成一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一些受不住烟熏火燎的敌人,纷纷弃枪逃离,少数人竟不顾一切地破窗而逃。张参谋长目睹战斗场面,激动不已。禁不住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拍手称道:“好极了!我们成功啦!”

 

 敌人的主碉堡终于被摧。部队势如洪流般地朝铁路以西奔腾……

  

渡过襄河就是胜利

 

 当我南北两路主力突破敌人重围,迅速越过平汉铁路继续西进后,敌人又急忙调集重兵,企图对我突围部队重新组织包围,以求在追击、堵截中歼灭我军。

 

 七月三日,敌人调遣四十一军一二四师经信阳西南之三里店、黄龙寺向天河口(随县以北)方向对我军疯狂追击;敌第十军第三师由枣阳以西向随县以北之厉山、高城、天河口地区兼程前往,企图夹击合围我北路突围部队。利令智昏的敌人万万没料到,当他们在天河口地区的合围尚未形成时,我北路主力部队早已神速地进至枣阳以北地区。

 

 敌人的计划落空,使蒋介石大为恼怒。他竟然赤膊上阵,亲自策划部署“围歼”我军。令其四十一军、十五军“迅速跟踪追击”,企图协同枣阳之敌第十军在苍苔镇地区突击我北路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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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初期,七七○团团长张才千(右)政委肖元礼(左)和参谋长袁渊(中)在驿马关合影

 

 敌人仗着机械化装备,穷凶极恶,紧追不舍。当北路部队进入枣阳后,敌人的先头部队已咬住了我北路部队的后卫三五九旅的屁股。后续部队如饿狼捕食之势,汹涌而来。合围夹击,迫在眉睫。如果按原计划行动,我南路部队随北路往西北方向走,等于是自投罗网,自己往敌人的包围圈里钻。张参谋长边走边默默地权衡着。最后,他毅然提出:一,放弃随北路部队行动的计划,部队继续往西南方向突围;二、把三五九旅屁股后头的敌人牵过来,掩护北路主力往豫西和陕南方向安全突围。

 

 “欲取故予”这个成语的意思张参谋长是早已悉知的,《老子·三十六章》中曾有所云:“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他当即向王司令提出派二旅和三旅部分部队朝敌追兵屁股后跟过去,揪住其尾巴狠咬一口,来一个“咬尾巴”、“牵鼻子”战术,把敌人的一部分兵力引过来,以减轻北路部队的压力。

 

 值此,正当我南路突围部队抵应山以南之寿山地区时,七月三日接到中原局指示:敌人拟于厉山、天河口一线合击我军,如不能进入豫西地区,即西渡府河继江汉军区之后抢渡襄河,进入武当山地区。张参谋长的建议立即得到了纵队所有领导同志的一致赞许。

 

 敌人完全被我军的“咬尾巴”、“牵鼻子”战术给迷惑住了,乖乖地上了我们的圈套。当我四团、七团刚咬住敌人的尾巴,使穷追猛压的敌人不禁为之一怔,原来在他们的后翼尚有我突围部队,于是,掉头便向我二旅、三旅部队扑来。敌人夹击合围北路部队的阴谋彻底破产了。

 

 张参谋长感到由衷的喜悦,但心情却并不轻松。他知道,敌人是被牵过来了,然而这是整整两个师的兵力,而且全是新式的现代化装备,毕竟是一个相当沉重的包袱啊!四团、七团能经受得住这股沉重的压力吗?王司令及时提出了这么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指出:必须尽快设法甩掉这个包袱。

 

 如何甩掉这个包袱呢?张参谋长一直在思考着这么一个答案。他走在路上想,坐下休息想,吃饭睡觉也在想,心里始终不能平静。

 

 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张参谋长认为:敌人虽然是机械化行军,速度比我快,但毕竟不及我徒步灵活;我抄小路走一天的路程,敌人走大路少说也得一天时间。只要能想法赶在敌人的前面渡过襄河,哪怕提前一天时间,我们便能甩掉背上的这个包袱。他铺开地图仔细查阅着,想从中找出一条捷径。忽然,地图上“府河”二字映入眼帘。他不禁双眼一亮,起身喊道:“作战科长,你马上替我算一算,到达府河需多少时间?”

 

 作战科长回答:“府河距这里五、六十里地,少说恐怕也得走一天吧。”

 

 “不要概略数字。”张参谋长一反素日和蔼的常态,“要具体时间!”

 

 作战科长慌了,不加思索地回客:“最快半天能赶到!”

 

 “这就好了!”张参谋长兴奋得在作战科长的肩头猛击了一掌,作战科长一时被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只见张参谋长边来回踱步边盘算道,“只要一越过府河,咱们少说能把敌人机械化部队甩下一天半天,这就为我们渡襄河争取了时间!”

 

 王司令十分赞赏张参谋长的胆略。他用报话机对在前边勘察地形的张参谋长说:

 

 “才千同志,照你的方案立即行动吧!”

 

 七月十一日夜,我们终于甩开了尾追之敌,顺利地抵达襄河边。

 

 假若平汉铁路是我突围部队的第一道障碍的话,那么襄河便成了我们西进道路上的又一道天然屏障。

 

 眼下,正值雨季。暴雨连降,河水猛张。千里襄河滔滔奔流,浊浪翻滚,势若一条奔腾狂吼的巨龙。而此时,渡口所有的船只均被敌人控制,这给部队渡河造成了更大的困难。纵队命令先头部队立即派人去找船,首先解决渡河工具。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共才搞到七条木船。所有渡船,均被敌人控制在襄河对岸了。万余之众靠七条木船得渡到何时呢?据可靠情报,敌七十五军第六师过了府河之后,在飞机的配合下正向我猛扑过来。若不赶在追敌抵达之前渡过襄河,我军势必背水作战,后果不堪设想。大家的心紧悬着。而此时,指挥员们的心境更是难以平静。一万多人的生命全在他们的手中握着。更何况突围的成败对全国的战局有着直接的关系。在紧急干部会议上,张参谋长照例是一言不吐,径自坐在一边不紧不慢地抽他的“喇叭筒”。

 

 经过连日强行军,身体本来就不好的王树声司令显得更加虚弱了,他只能终日躺在担架上,被七八个大块头战士拾着走。此刻,他禁不住从担架上翻身下地,走到张参谋长的面前,一把夺过“喇叭筒”,发急地说:

 

“才千同志,你得快下决心呀!”

 

 张参谋长微微拾起了头,欲言又止,又继续埋头卷起他的“喇叭筒”来。

 

 到会的同志,紧屏佳呼吸,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张参谋长棱角分明的嘴唇。突然,只见张参谋长“倏”地站了起来,猛然将手中卷好的一支“喇叭筒”往地上一扔,深沉地说道:

 

 “同志们,眼下我军腹背受敌,并面临着背水作战的劣境。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赶在追敌之前,抢先渡过襄河。可是,渡船奇缺,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张参谋长扫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现在我提议,各团回去立即轻装,把所有的骡马、辎重统统轻掉,能扔的东西尽量都扔掉,现在最关键的是必须尽快使部队突破襄河!

 

 他的话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现有的这些骡马和重武器,是多年来部队仅有的一点家当,眼下要把它们统统丢了,许多人心里老大不愿意,有的人甚至公开嘀咕,说张参谋长的胆子太小了。

 

 张参谋长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情,他知道,眼下时间也不允许他去作更多的解释和说理。他深情地抚摸着身边的青鬃马,眼圈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强抑着邀动的心情说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人,什么家当都会有的!我张才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迟早会看清的。”说着,轻轻拍了拍身边的青鬃马,径自离开了这个多年伴随他驰聘疆场的无言的伙伴。青鬃马仿佛懂得主人的心情似地,双眼流泪,冲着张参谋长一昂头,“咴儿”地打了个响鼻,掉头便顺着襄河边朝远方走去。

 

 在场的人都被无言的场面和张参谋长那几句深情话给感动了,一个个抬头望着站立背手沉思的张参谋长,什么话也说不出,眼睛里闪射出一股热辣辣的感情。

 

 时间就是军队!时间就是胜利!张参谋长果断地作出决定:由三旅副旅长闵学胜同志带领三旅八团、二旅六团大部、警卫团一部分及二纵十五旅部共约三千余人负责阻击尾追之敌,掩护部队主力过河。继而对部队发出命令:

 

 “全部轻装,抢渡襄河!”

 

 深夜,星月全无,天空乌云密布。河水不住地猛涨,猛涨,水急浪高,不时地发出一声声雄狮般的怒吼。河滩上,无垠的苇丛在夜风中剧烈地摇曳,低声呜咽着。

 

 部队在张参谋长的亲自指挥下开始渡河。

 

 张参谋长军农大敞着,一手叉腰,巍然地站立在河岸渡口。他时而抬手看看表,时而翘首遥望东方微露白光的天空,时而又举起望远镜注视着河对岸及背后敌人的动向。烟一支接一支地紧抽,心里如同燃着一把火。

 

  木船象几片树叶似抛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颠簸着,往返运行。忽然,一股急流涌来,几只木船被推下波谷。一霎时,船身摇晃、打旋,如同喝醉了酒的醉汉一般。张参谋长的心一下提到了嗓门口。他将手里的半截烟头往地上一扔,大声喊道:

 

“不要慌,稳住桨,两边一起划!”半晌,船终于稳住了。担任前卫的四团首先安全地渡过了襄河,后续部队继续抢渡。

 

 我们的行动,早已惊动了河西的敌人。当我二旅四团由流水沟渡河之际,敌七十五军第十六师已奉命赶来堵击,在襄河西岸岛口附近与我先头部队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张参谋长听到对岸有枪声,知道有情况,他操起报话器,大声命令道:

 

 “四团必须坚决顶回敌人的堵击!”

 

 十二日拂晓,天刚蒙蒙亮,敌七十五军第六师在敌机的掩护下,从我们背后朝襄河边撵来了,情况十分严重!

 

 不少同志提出,干脆和追敌干它一家伙。根据长期的作战经验,张参谋长深深知道,将在谋而不在勇。战争中不讲战略的拼命主义是十分有害的。他语气坚定地说:

 

  “同志们,拼命蛮干不是上策,我们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不能只当拼命三郎。我们必须坚决执行上级的指示,突出敌人的重围。只要渡过襄河就是胜利!

 

 渡河的速度加快了。大部队终于全部渡过了襄河。

 

 正当张参谋长到达河西命令后卫部队开始抢渡时,敌人的追兵已接近渡口,与我后卫部队接上了火。我英雄的后卫部队的指战员和敌人短兵相接,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敌机在襄河上空盘旋,大炮、机枪猛烈地朝河面、岸边狂轰滥扫,好几只渡船被炸成碎片,整个渡口被敌人的火力严密封锁,继续抢渡只能造成部队的伤亡。张参谋长立即通过电台向闵学胜副旅长发出命令:“望照纵队原计划放弃渡河,利用苇丛作掩护,甩开敌人,迅速北撤,进入伏牛山地区开展游击斗争。

 

 气势汹汹的追敌终于追到了襄河边,除了看到几片被他们的炮弹炸烂的船板、无垠的苇丛和滔滔奔流的襄河横在面前,连我军战士的一个影子也见不到了。就在敌人望河兴叹,哀怨不绝之时,我军已彻底击溃了河西敌人的堵击,正浩浩荡荡地向着武当山挺进!

 

 我南路突围部队自渡过襄河后,于宜城西南孔家湾、林家店一带又一次击溃敌十八师阻击,经宜城以南李家垱、南漳以南报信坡等地继续向西北方向挺进。

 

 敌人的夹击合围屡遭失败,眼睁睁地看着我中原突围部队这块肥肉一次次从嘴边滑过,这使独夫民贼蒋介石气急败环,继之,又重整部署,调遣重兵,对我继续实行前堵后追,夹击合围。

 

坚决拿下黑山口!

 

 七月二十一日凌晨,启明星高悬,东方微露鱼肚白。空中悬浮着极细小的水粒,只见远处的山峦群巅在乳白色的雾海中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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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队伍中间的张才千参谋长,迎着晨风,酣畅地呼吸着清新湿润的空气,浑身感到异常地轻松。这些天来,连续作战,他显得比以往消瘦多了,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宽阔的前额上的几道皱纹显得更深了,双鬓增加不少新的白发。只有深邃的、充满智慧的眼睛里,始终燃烧着一团火焰。他边走边默默地回思着连日来的战斗,由衷地产生了一种胜利的欣慰。

 

  忽然,先头部队向他报告:“前面发现敌人!”

 

  原来,当我前卫部队二旅抵进石化街以西苍峰沟地区时,突然遭到了敌一八五师五五三团的阻击。

 

 与此同时,驻石化街的敌六十四师一五三团两个营也对我后卫部队三旅截击,企图与敌五五三团对我形成夹击之势。

 

 这个意外的情况使张参谋长不禁微微一征:这半个多月来,部队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敌人的前堵后追,夹击合围,连续作战,体力消耗很大,至今未能得到很好地休息。此时,又面临着新的战斗情况,部队能顶得住吗?

 

 战士们的回答是:“坚决粉碎敌人的阴谋!坚决完成突围任务!首长指到哪里,我们打到哪里!”

 

 狡猾的敌人首尾呼应。他们依仗有利地形和猛烈的火力,对我同时发起疯狂的攻击。

 

 纵队命令七团、九团坚决阻击尾追之敌;二旅四团、五团及十五旅四十五团坚决突破敌人的堵截。

 

 英雄的七团、九团,在刘昌义副司令的亲自指挥下,迅速与尾追之敌一五三团两个营展开了顽强的战斗。

 

 能攻善守的二旅及十五旅四十五团,由张参谋长直接掌握,立即向石化街方向运动。组任主攻的四团在团长王定烈同志的率领下,对阻击我军的敌五五三团发起英勇迅猛的反冲击。

 

 四团是一支具有光荣革命历史的部队,早在抗战时期便以“能征惯战”驰名中原。张参谋长视其为“钢刀”、“利剑”,常常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们。用张参谋长的话说,“这是一支攻必克、守必固的过得硬的部队”。他们当中大都是经受过长期革命斗争考验的老同志,有许多还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都是一些见了敌人眼发红,上了战场不要命的勇士。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他们义愤填膺,怒火燃烧,猛打猛冲,势不可挡,敌人的防线很快被摧毁。石化街外围之敌,纷纷溃退至黑山口一线,企图凭据高山,继续阻止我西进。

 

 黑山口,位于石化街西南侧苍峪沟地带。此处山高坡徒路险,是通往鄂西保康山区的咽喉,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敌人的机枪、大炮,弹如飞雨,严密地封锁着山口通道,山头的敌人时不时地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我英雄的四团指战员们被敌人的反动气焰给惹怒了,他们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而不顾一切地往黑山口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由于地形于我十分不利,加之敌人一个团的兵力组成浓密的火网,使我几次攻击均未奏效,伤亡极大。

 

 许多战友的牺牲,加之山头敌人的狂妄气焰,使指战员们的悲愤情绪发展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不少同志把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要求组织敢死队,决心和敌人决一死战,为死难的战友报仇!团长王定烈被战士们的情绪深深感染了。眼望着阵地前一具具血浆迸溅的战友的尸体,心头升起一股肝火直往胸口窜,他是多么希望和指战员们一道和敌人来个刺刀见红啊!可是这能行吗?有好些同志由于体力消耗太大,疲劳得连腿也迈不开了,有几个冲锋时竟然昏倒在山坡跟前了。如果继续硬拼,只能给部队带来更大的伤亡。他立即向纵队张才千参谋长报告情况。其实这一切,张参谋长刚才在望远镜里已看得一请二楚了,并已部署了新的战斗腹案,即命令四团:

 

 “全团占领有利地形,尽可能控制山头制高点,抓紧构筑工事。除留少数部队警戒,其余人员一律睡觉,敌人不攻我休息,敌人来攻我反击!决不打赔本的仗!”

 

 当时,一些同志禁不住嘀咕起来,眼下和敌人可算是剑拔弩张,谁还有心思睡觉呢?张参谋长十分严肃地强调:

 

 “任何人都要执行,立即休息,不得违令!”

 

 指战员们真不知道参谋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面山头的敌人就更是如坠云里雾里了,刚才还是枪声大作,杀声连天的苍峪沟,一下子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如同无人之境。

 

 对于我军的灵活多变的战术,国民党是早就领略过了的。眼下不知我们又玩什么新计谋。敌人的指挥官心神不安地不时探出身来,举起望远镜,四下追寻着我军的踪影。看到的却是茫茫的群山,郁郁的林海,淡淡的云雾。

 

 天已大亮,东方透出一片灿烂的霞光。无边的山野一直铺向天际。山头,烟云缥缈。被树叶捣碎的阳光,象一层又一层闪光的波浪,后浪不停地追赶着前浪,激战后的早晨显得格外的宁静。清新而又凉爽的晨风,不时地送来阵阵云雀的鸣叫,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敌人也许以为我攻击失利,寻路溃逃了呢!一时竟自鸣得意起来,却万万没想到,我军指战员就在他们的眼睛鼻子底下酣然大睡。

 

下午,约摸五点钟的光景,夕阳西斜,满山遍野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衫。张参谋长来到了山头阵地上,这给四团全体指战员多大的鼓舞啊!一见面,参谋长便爽朗地问:

 

“大家休息好了没有?”

 

 同志们齐声回答:“休息好了!”

 

 “好!”张参谋长高兴地把手中的拐棍儿一挥,大声命令道,“全团所有的重火器集中火力负责掩护,其余部队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黑山口!”

 

 此时,黑山口的敌人早已放松了警戒,他们完全以胜利者自居。狂欢的狂欢,嗷叫的嗷叫,洗脸的洗脸,睡觉的睡觉。当官的都纷纷跑到后山松林里各自抚慰起自己受惊的太太,当兵的早已三五成群地下山搜罗来了吃的,好几处,一些形似饿狼的家伙正为一块肉,一只鸡或是一块糯米粑,翻滚捶打,争抢得不亦乐乎。

 

 我四团指战员在张参谋长的直接指挥下,乘势向黑山口逼近,敌人竟然毫无察觉。当我四团部队如同神兵天降全部出现在敌人阵前时,敌人一下子乱了。他们的第一道防线被我突破后,纷纷撤至主峰,居高顽抗。

 

 我四团阵地上的轻重机枪及八二迫击炮向敌人猛烈开火。

 

 但黑山口的敌人也迅速组织了火力反击,我四团部队被敌人猛烈的火力封锁在山坡洼地里,一时抬不起头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张参谋长边指挥边对部队进行了紧急的战场动员:

 

 “同志们,现在我军是腹背受敌,是存是亡,在此一举。我们一定要发挥英勇顽强、前赴后继的精神,坚决拿下黑山口!为死难的烈士报仇!”

 

 话音刚落,全团指战员齐声高喊着:“冲啊!杀呀!朝黑山口猛扑上去。

 

 敌人经不住我军这势不可挡的冲击,精神首先垮下了。未等我军全部冲上山头阵地,敌人便丢盔弃甲,抱头逃窜。敌团长竟化妆成士兵跑在最头里。号称王牌的敌一八五师五五三团被我们彻底击溃了!三百余敌人被我歼灭,同时,缴获敌人山炮四门,迫击炮一门,电台两部,轻机枪三挺,步枪数十支,马十几匹。不一会儿,我三旅七团、九团在刘昌义副司令的亲自指挥下也彻底打挎了尾追之敌,凯旋而归。

 

 夜幕降落,明月东升,皎洁的月光洒满群山。在月光的映照下,战士们汗尘满面的脸上挂着胜利的喜悦。山谷间,欢声笑语,经久不息,人们深深地沉浸在无限的欢欣之中。张参谋长翘首遥望着西北方向迷蒙的山影,双眼闪烁着兴奋的泪光……

 

 根据形势的需要,此后,便由刘昌义副司令和张才千参谋长分别率领三旅和二旅交替展开,掩护纵队机关及后勤、直属队向武当山地区胜利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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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 禾 整理)

 

作者简介

 

 吴昌炽(1915.12.252006),吴昌炽曾用名吴昌松,湖北省红安县二程区叶家田村人,19305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22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55月转入中国共产党。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四方面军战士、班长、排长、警卫员、文书、师党委秘书、参谋、师通信股长、红四方面军总部作战局参谋。参加了黄麻起义、商(城)光(山)战役、皖西苏家埠战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第一至第四次反“围剿”,川陕革命根据地反三路围攻、反六路围攻,红四方面军长征和西路军艰苦作战。

 

 抗日战争时期,任晋西北新军总队作战处长、军委作战部参谋、延安警备11团参谋长。参加了创建晋西北革命根据地、百团大战、保卫延安战役等。

 

 解放战争时期,任中原鄂中军分区参谋长,1947522日任纵队参谋长,江汉军区参谋长,鄂西北坚持部队参谋长,鄂西军区作战处长,湖北独立第1师副师长、师长。参加了创建中原解放区的工作、中原突围战役和坚持中原游击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铁岭高射炮兵基地司令员。

 

 19511月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任中国人民志愿军高射炮兵第64师师长、师党委书记。19511223日任中国人民志愿军铁道高射炮兵指挥所司令员。195346日任中朝安东防空司令部前方指挥所主任。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国旗勋章。

 

 1954年回国后,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高级系学习。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警备区副参谋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州军区闽北指挥部参谋长,中国人民解放军贵州军区参谋长,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省军区副司令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武汉军区炮兵副司令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武汉军区炮兵顾问。

 

 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作战。

 

 19559月被授予大校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19887月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二级红星功勋勋荣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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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2,04-29

编辑:谢晓京

本刊编辑:胡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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